[雜誌] 銀色世界 No.104 1978.08

張徹全心,邵氏全力,力捧郭追成為大將/林冰

郭追這兩個字用國語唸,就成了台灣話的「可愛」。
郭追本來就叫「可愛」,他很小時就在台灣的閩南劇團,平劇學校裏學功夫,討生活,那時他才十多歲,聰明、佻皮、率直,所以大家都叫他「可愛」。到後來被張徹看中,挑進新張家班,替他改藝名時就乾脆把他的渾名翻成國語,於是,電影界有了個──郭追。
郭追說:「初看到電影廣告上寫著郭追,我覺得很彆扭,陌生人不知道,會說我這麼大個男人,居然還叫可愛。不過後來很快就習慣了。」他本來已聽慣,只差未在報上看到而已。

郭追是新張家班六小將之一,他與江生、鹿峰三個,早在長弓時已跟隨張徹,後來張撤返邵氏,把他們也帶回來,再加上新招的孫建、羅莽和韋白,成了六個新契仔。
張徹對郭追,是「一見鍾情」的。張徹說:「他是我唯一『一見鍾情』的一個,那時我在台灣彰化拍『八國聯軍』,有場戲是義和團在西太后御前獻技,要用許多武師,武師領班聽說是獻技、表演嘛,於是便找了郭追來──郭追本是個耍雜技的──我一看,就喜歡他那股勁道。」張徹謂郭追當武師,拍戲俱屬偶然,而他認識郭追,更是偶然。
郭追有機會進張家班,也是天意。當日,武師領班對他說:「張徹來了拍戲,要找許多武師,假如我負責叫十個的話,就有你份,假如只要八個,你要落選。」郭追說自己拼命祈禱,終於,上帝沒叫他失望。
張徹看郭追,是一見鍾情,郭追看張徹卻是一見發抖。「你們不知道,張徹兩個字在台灣多大,多響,我初次看到他,話都說不上來,雙腿直發抖,導演好威嚴!」

郭追在做武師之前,幹過不少活兒;大家都只知郭追耍雜技出身,其實他當過鐵工、木工,又在貿易公司做過小職員,曾希望開家小工廠,當然,大部分時間是耍雜技,到最後,因為太愛看電影,常羨慕銀幕上王羽,羅烈他們飛簷走壁,就憑著自己自小練來的翻跟斗功夫及北派身手,當起武師來。
郭追有名「跟斗王」,他十三、四歲便學翻跟斗;在小劇團裏混,十四、五歲時則加入陸光閩南劇團,見什麼學什麼,吸收快,所以後來身手矯捷,樣樣都懂一點。郭追和江生是打過架的好朋友,早在入張家班前他們已經認識,曾合作搞了個雜技團在台北的夜總會及台南、台中等地表演,混了多年,解散原因是「賺得不多,花得太快,沒錢存」。

小時候,郭追很苦。他媽媽是個跑江湖的,無法把孩子都帶在身邊,於是把七歲的郭追送了到新竹外婆家,希望他好好唸書,但在新竹六年,有三年小郭追都在逃學。為什麼?
「我外婆也窮嘛,要她拿錢供我唸書,她當然不開心,我常要上山撿柴,不然便沒飯吃,要捱打。」郭追說他唸書時沒衣服,沒鞋子,還經常被責罰,後來他媽媽也不忍心再讓他受苦,就在郭追十三歲時把他接返台北,帶在身邊,郭追差一年小學才畢業。就在這時,他開始了到處跑的生涯。
「我只跟了媽媽一年,便去學翻跟斗,自己找生活;後來學北派,耍雜技,我轉行去做木工,鐵工,是因為我太太(當時還是女朋友)勸我找份固定的職業,我聽她話,可是當鐵工太辛苦,一天才很少錢,我熬了三個月熬不下去;跑去當木工當了一年,身體已捱得很差,那時她因為媽媽反對我,和我又失去了聯絡,我便跑回老本行去。沒想到,後來做起武師,從一百塊錢一天到五百塊錢一天(原本是六百五,百五被扣起了),最後,居然拍起戲來。」

郭追在六小將中,是學武最快,練功最勤的一個。張徹有天說:「我以前看武俠小說,常看到作者形容某某,說他是天生練武材料,當時看了沒什麼感覺,現在,我體會到這句話──郭追便是那種天生練武材料。」
郭追從前在台灣看傅聲耍洪拳耍得好看,心中十分羨慕,卻是沒有師傅;來到香港後,他練洪拳、練詠春,張徹問徒兒:「誰學得最快?」
「郭追。」其他五個人眾口一聲地答。

張徹要捧郭追。早在「五毒」之前,張徹就用郭追,羅莽拍「生死門」,並安排傅聲在戲中,帶起他們──一如過去用狄龍、阿尊捧傅聲──但張徹臨時卻決定把「生死門」一片押後,先推出用齊六小將主演的「五毒」,其中用意極深。先推「五毒」,固然可同時介紹其六名契仔,而「生死門」的遲推,是因為宣傳難做。張徹考慮過,假如集中宣傳郭追,則冷落了片中的傅聲,捧傅聲,卻又失去了捧郭追的原意,故此「生死門」便給押了下來,到「五毒」上映後,才上「生死門」,到時,宣傳郭追以外,可形容傅聲「重返張家班」也。

「生死門」一片,早已在台灣上映,單台北一地已收八百萬新台幣,票房十分之好。戲上映後,郭追接到岳母大人自台寄來一封信,說:「我在銀幕看到你,人好瘦,又醜,你要不要回來台灣美容一下?你沒錢,我付好了,我還可以替你補一補。」郭追接到信後,哭笑不得。
從前,郭追很受岳母大人反對,因為他只靠翻跟斗找飯吃,不安定,岳母怕他沒出息;如今郭追越做越好,岳母大人也就摒釋前嫌,又看著女兒和外孫的關係,對這女婿愛護起來了。「居然叫我美容!」郭追大笑。
郭追的太太,前一陣子帶回一子一女返了台灣娘家,郭追說:「我放大假。」可是放大假並不好玩,因為沒人煮飯,他每天到下午開工,才跑上片場餐廳吃蛋炒飯,還要收拾東西。孩子不在,郭追悶起來,唯有花更多時間練功。

郭追懂得「壁虎功」──即是武俠小說中,高人異士飛簷走壁的奇技。
張徹認為:對一個有身手的人來說,沿牆上壁,在上面行走,應該不困難,問題在於要「輕」,要「快」,無聲無息奔走如飛卻「如履平地」;但,要「輕」「快」到什麼程度,方能沿牆上壁?
「郭追是他們幾個人當中,最能做到的一個。」張徹說。故此在「五毒」之中,郭追被挑選來演「壁虎功」,而他,居然也做到了,張徹滿意得很。

除了「五毒」、「生死門」外,郭追尚拍了「南少林與北少林」、「金臂童」及「廣東十虎」等片,平日在片場,郭追不大講話,其實一轉開來,他十分多話說,張徹就形容過郭追「主意多多,做任何事都有主意──包括高明的,與不高明的」。在旁人看來,郭追是頗得張徹歡心的一個。他初來香港時,樣樣都不習慣,事事看不順眼,一天到晚要走,每日煩張徹三次,現在,他已安定下來了。
「我沒希望自己大紅,因為我怕摔下來;不要不紅,也不要很紅,保持穩定就好了。」郭追說。然而,紅或不紅,皆非「希望」能控制的,對不對?
張家班自傅聲以後,已久久未再出過一個「紅人」,郭追如今已受到張徹看重力捧,他會否是傅聲之後的一個?